太空熊
2025-04-11
“你預約錯了,這是北京內個?!甭牽谝?,保安大哥應該是個北方人。他表情輕描淡寫,似乎對這種烏龍習以為常,隨后指向一旁的線下兌票處,讓我去那邊碰碰運氣?!澳沁吙梢再I線下票嗎?”他聽完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選擇緩緩把頭別過去。確認我不是智力障礙人士或者窮學生之后,他小聲說了一句:“你可以去那邊問問,看有沒有人出多余的票?!?
結果,我一個黃牛代買也沒找到,也是件好事。如果真要倒賣,成人票六十元一張,購票送一冊插畫集,全彩,滿滿當當將近220頁,大半個拇指肚那么厚,不限量供應——把票扔了,純買原畫集,估計也能把本賣回來。
勘誤:后續(xù)得知,線下購票是不限量的,錯過預約也可以排隊進場,只不過要好等一會兒
交個朋友的門票錢,來的還真都是朋友,所以說是件好事——不止好,而且還很罕有。
當然,各位媒體朋友們在四月九號就已經(jīng)提前受邀參展,業(yè)務能力過關的,當天便已出完文章,向大家仔細介紹展品布局和參展路線,并在結尾展望電子游戲未來能與主流藝術文化擦出怎樣的火花。這篇文章也將要這樣做,但在敘述方式上,可能會有一些失敗和別扭。
因為進館大概不到半個小時,我把自己逛丟了。相機沒電之后,才發(fā)現(xiàn)褲襠里有個未接聽的語音,錯過了官方導賞,以致對這次展覽沒有整體性的認識。畢竟,我有仔細玩過這個游戲,我覺得我已足夠了解它,可以自己去看想看的東西?,F(xiàn)在想來,既不尊重游戲,也不尊重藝術。
但我仍然想說,哪怕不去分析主題,不去討論意義,這次的《黑神話:悟空》藝術展也足夠令人驚嘆。尤其是塑像部分——我并未受過系統(tǒng)性的審美訓練,但在現(xiàn)場看到懸立的佛龕與壁雕時,也真切地理解了,楊奇為什么會為實體文物所沖擊。哪怕今天的數(shù)字技術已幾近以假亂真,但真就是真,假就是假,真實本身就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
這一點也適用于游戲,且越是幻想的東西,越能在現(xiàn)實中給人以極大的震撼。想必大家應該在新華社看到了,靈吉菩薩那顆頭顱,足足兩人高,雙目緊閉,空懸在玻璃箱子里,被燈打得寶相莊嚴。頭顱前面是無頭僧人,也有一人大小,坐在大枯樹下彈著三弦。兩人正對,實為一人,如果沒記錯的話,是在展館二樓,第三篇章:明邪正。
藝術展覽本身也是一種創(chuàng)作,一種關于展示的創(chuàng)作,所以要有主題,有動線。這次的《黑神話:悟空》藝術展共分四層,七個篇章。一樓是破頑空和載群生,二樓是明邪正和開塵鎖,三樓是踏云光和會元龍,最后一篇很有意思,是負一層的賭輸贏。
鑒于《黑神話:悟空》近乎瘋狂的美術資源,展品的數(shù)量可想而知,用蔚為壯觀形容并不過分。算上三樓,有“超齡黑神話玩家”戴敦邦老先生的西游人物作品,加上其他《黑神話:悟空》的優(yōu)秀同人創(chuàng)作,總數(shù)輕松達到五百件,甚至可能上千。如果每個都細細看過,花幾個小時是必然的。
我自己在一樓逛了最久,也就是破頑空和載群生。打破頑空須悟空,所以第一篇章,就是天命人和他的十八般棍棒,還有打不離手的葫蘆。那載群生,自然就是神中神的“影神圖”了。
一樓和二樓一樣,都是“黑盒”。相比之下,一樓要格外黑一點,也有可能是視覺上還不太適應。雖然說展館普遍都要避免光照,但個人覺得,這次的《黑神話:悟空》藝術展確實格外“黑”。在現(xiàn)場,不止一次聽到嘟嘟囔囔,說“全是噪點”,一些還是長槍短炮的老法師。如果你想拍點什么,可以考慮自帶無情鐵手,或三腳架。
相對白墻來說,我更喜歡昏暗的黑盒子。有些人會抱怨細節(jié)不清晰,但我覺得,光影本身也就是細節(jié)的一部分。光影能帶來氛圍,氛圍能營造情緒。至于手抖拍糊,那是另一回事。
非常推薦破頑空的兩尊天命人雕像,一個胸像,一個全身,強烈的光影幾乎要把大圣鎧甲勒出青筋,亮得發(fā)寒。
這次展會的負一樓,像之前說的,很有意思,叫跬步履遠。下樓的每個臺階都寫著一個年份,每一個年份,都是電子游戲邁向藝術殿堂的階梯。當你走到最底層時,會發(fā)現(xiàn)下面擺滿了青年新秀們的作品。容我擅自揣測,這些大概就是中國游戲不斷攀登的地基。
展會的第七篇章:賭輸贏,也在這里。這是給你上手游戲,打挑戰(zhàn)裝逼的地方。但很可惜,媒體日大家都有任務,我下去的時候,那里空無一人,而且我也沒有給“賭輸贏”拍照,因為老實說,它很難算得上是展品。游戲可以是藝術品,但游戲沒必要都是藝術品。中國游戲不斷攀登的另一個地基,看來就是好玩了。
這讓我想起了凱哥,你問凱哥是誰?別著急,那天之前我也不認識凱哥,他叫李國凱,從《斗戰(zhàn)神》一路打過來的游科老兵。凱哥不一定搞美術,但他一定是其中的一根地基。他笑著說,自己這樣的幕后人員似乎沒有什么簽名的必要,然后不太熟練地用水彩筆寫下名字。
我對凱哥說,越是幕后人員的簽名才越珍稀。這聽起來像是那種沒話硬套的客套話,但我其實是認真的——大家都認識馮驥、楊奇,又有幾個人遇到過凱哥?雖然文章里寫得親昵,似乎促膝長談了很久,其實彼此只有兩面之緣,且都是在游戲科學組織的試玩會上。
他問我這次的《影神圖》看了沒有,之前做得不夠好,接受大家意見,現(xiàn)在的新版本自覺非常滿意。但我?guī)缀鯖]有購買周邊的習慣,而且還不上微博。我的瞳孔開始習慣性地往左上角漂移,緩緩劃過幾張期待回應的友善笑臉,在一個沒人的角落聚焦,開始拙劣地假裝自己在回憶什么。
最后我說:“啊?原來的《影神圖》難道有什么問題嗎?我怎么不知道?”
如果讀者里有憧憬游戲編輯這行的,切記,千萬別用反問句去接別人的話頭。
這時就該把話題斬斷,直說沒買你們家周邊,反倒比較豁達。你問我為什么不干脆承認,問就是社交低能。謝謝凱老師,居然能站在門口陪我三五分鐘。如果有機會,我一定關注您的微博。
實際上,不只有李國凱老師,我拿到了整整三個簽名,這要拜謝辛勤可愛的對接人。她說如果愿意,可以找所有人都簽上一遍。
這聽起來非常夢幻,也確實是游戲編輯這個四不像職業(yè)少有的特殊紅利。
每逢這種夢幻時刻,我都覺得自己不配當游戲編輯,至少不適合出差,不宜和別人產(chǎn)生社會性的連接。不僅因為不擅長,也因為不能。在《黑神話:悟空》的評測里,說自己散漫,并不是借猴子的題發(fā)揮,而是生性湊巧如此。
我恐懼所有系統(tǒng)性、建制性的東西,靠近就想逃離,遑論主動崇拜,很難真正喜歡一個事物或者人,不能無條件地付出。在《黑神話:悟空》之前,我對任何文藝作品都沒有歸屬感。奇異搞笑的是,在《黑神話:悟空》之后,它反而有了讓我恐懼的傾向。那種欣喜的感覺,似乎只持續(xù)了很短的時間。
并不單純只是勇者和惡龍、好人和壞人的身份轉換,而是一種更加龐大且無奈的恐怖。大意味著邪惡,只是一種浪漫化的表達,在現(xiàn)實主義里,大是一種麻木。
東西方的神話體系有一個非常不同的點——在西方,舊的系統(tǒng)往往需要瓦解、需要再造,而東方則多是綿延、融入,而后蛻變。
某種程度上,我覺得東方的這套邏輯更加先進,就像我覺得《黑客帝國》是一部東方色彩濃厚的電影一樣。重點不在于反抗與否,而是必須有這樣一套系統(tǒng)。因為先進,所以更加普世,因為更加普世,所以更難逃離。好人、壞人、不體面的人,都要走這條路,我逃不掉,你也逃不掉。
主流文化曾視電子游戲如洪水猛獸,資本和喉舌只把游戲當成新的增值工具。到了現(xiàn)在,事情有所改觀,但不見得有多徹底。是天命人戴上了箍?還是戴上這箍,才是天命人?這是一個軟弱而片面的問題。當系統(tǒng)性的問題無法得到解決,就把系統(tǒng)本身簡化,拒絕面對復雜,把一切推向結果。你不能說這種思維是錯的,甚至有時候,按照這個思維去做,往往才是正確。
我也是個軟弱的成年人,不過正負相反。和樂在其中的人相對,我對游戲行業(yè)的商業(yè)活動感到倦怠,就好像暴露在一片巨大的祛魅云霧里一樣。
不知不覺也入行五年,加過的編輯老師、對接甲方,不在少數(shù)。出于業(yè)務的,很多都只是互報姓名,便再沒聯(lián)系過。比起朋友,更像是彼此人脈上的節(jié)點。這并沒有問題,大家都只是在完成彼此分內的工作。但這種現(xiàn)象往往還會伴生一種更高層面的漠然,哪怕沒有人抱有主觀上的惡意,它依舊會發(fā)生。
比較可怕的是,這和游戲行業(yè)也沒有必然聯(lián)系,而是一個比較普遍的現(xiàn)象。
可以說在這一點上,我希望游戲科學永遠都是一家“小而叛逆”的工作室。主流視野和資本的嗅探,觸發(fā)的應該不止我一個人。網(wǎng)上有一篇據(jù)說是游戲科學員工的文章,題名“黑神話悟空開發(fā)有感”。作者在文章里感慨道,“如果故事到這里結束就好了,就像很多電影在高潮過后戛然而止,留給人無限回味。”
后面的內容大概沒必要再放進來。
有些人不理解這種想法。大圣得道成佛,又為什么要兵解摘箍?是他自己想,還是天道本就如此?
美術館三層有一個篇章叫會元龍。見他所見,思他所思。你兜兜轉轉,又回到這里,可有悟到什么?我其實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但直到這次美術展覽之前,我沒有嘗試過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一味提問。
我向來很少買周邊,一來確實囊中羞澀,二來我覺得除了消費之外,應該也要有其他表達愛意和欣賞的途徑,于是過激性地抵制周邊消費。
但這一次,我決定第二天單獨再逛一遍展館,以玩家的視角,然后盡可能地購買周邊,把自己口袋里的三三兩兩給消耗殆盡。
這個過程比我想象中的要快。首先,建議大家別按美術館檢索,直接搜《黑神話:悟空》的關鍵詞,哪怕犯傻概率極低,不然只能直接開始消費;其次是因為,游科的某些周邊確實貴,消耗速度也相當可觀?!队吧駡D》倒不貴,典藏版兩百多,據(jù)說比裝幀成本高不了多少,問的人也多。只可惜,當天根本就沒進貨。
返程的路上,我想象自己披上袈裟,了斷塵緣,本就沒多深的金海確實也離盡干不遠。然后,我遇到了兩位年輕態(tài)的杭州阿姨,她們明顯注意到了我手里的大包小包。其中一位遲疑了一下,試探性地靠了過來,“你是去看過那個展啦?”
我說:“是?!?
之后大概三秒鐘,我反應過來,自己目前的這個狀態(tài),不像塵緣已斷,倒比較像倒爺。
她的眉頭舒展,似乎得到了一絲寬慰,“這個好看嗎?”
我說很好看。
然后,兩位阿姨說著略帶杭味的普通話,一般快樂地走遠了,大概確實聽她們說了“黑神話”幾個字。又過了三秒,我開始有些后悔,沒告訴她們要提前預約,不然很可能只能在周邊商店捧個錢場。
至于沒錢怎么辦?這個也有辦法。
媒體日那天下午,因為沒跟團,我在一樓滯留了很長時間,恰好遇到了中途串場的楊奇老師本人,個子很高,戴著黑口罩,暗調的展館里像鏤空了一樣,在人群中很好辨認。他當時應該很忙,正和周圍的人介紹展覽。我大概是腦子抽了,徑直走上去將人叫住,大喊楊奇老師牛逼。
他雙手抱拳,直看著我,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感謝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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