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女菩薩、女仆裝、無人機佛像，日本和尚還能整出什么活？

提到寺廟，你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是古色古香的大雄寶殿？是不怒自威的百丈金身？還是香案上看起來就很美味的貢品？

這些恐怕是人們心目中對寺廟全部的刻板印象。不過，二十一世紀都已經(jīng)過去五分之一了，社會生活不斷日新月異，燒香拜佛作為社會生活之中的一部分，怎么會落下呢？

在今天，科技的力量讓你根本就不會遇到想要略施功德，卻忘記帶錢包的尷尬場面——多虧了功德箱一體機，一家一口的日子，再精打細算，佛祖的功德，也要捐得像模像樣。

而如果把眼光再往東放一點，在涉過那片海后，我們會發(fā)現(xiàn)，信眾占據(jù)國民總數(shù)超過46%，同樣身為佛教大國的日本，不僅做到了佛教與時俱進，甚至還走在了“科技進步”的前沿。

如果說十八世紀是蒸汽的時代，十九世紀是電的時代，二十世紀是信息的時代，那二十一世紀就是航天的時代。航天時代的寺廟跟著開到了外太空，通過現(xiàn)代的衛(wèi)星通訊技術(shù)，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信眾都可以使用手機向衛(wèi)星里端坐著的大日如來進行祈禱。

圖源：京都醍醐寺官網(wǎng)“宇宙寺院”計劃

而在地面上，也有著科技含量不亞于“宇宙寺院”的存在。在少子化嚴重，人力資源供不應求的日本，僧人們開始利用起了日本軟銀機器人公司開發(fā)的“Pepper”人形機器人，讓它在超度儀式中承擔一些輔助性的工作?！癙epper”機器人看起來像一個圓頭圓腦的小沙彌，確實挺合適這份工作。當然，更重要的因素是，雇傭真人需要24萬日元，而租一個“Pepper”機器人只需要5萬日元。

其實，讓“Pepper”機器人輔助超度早已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隨著人工智能技術(shù)的發(fā)展，機器人能干的事情早已不是敲木魚和播放誦經(jīng)音頻這么簡單。在今天，京都高臺寺的機器人“Mindar”，由于內(nèi)置了人工智能，它已經(jīng)可以向信眾和觀光客們講述《心經(jīng)》了。據(jù)說，聽過“Mindar”講經(jīng)的游客會感覺自己心靈受到了溫暖的撫慰，或許他們已經(jīng)成功“遁入智瞳”了。

在這樣的文化氛圍下，日本的寺廟再干出什么類似的事情，似乎都不足為奇了——我本來是這么想的，直到我看到了這個：

雖然之前日本僧人們的做法已經(jīng)堪稱是“放飛自我”，但與無人機載著會發(fā)光的佛像進行飛行表演（注意看，后面還有女仆在敲木魚）相比，真的是小巫見大巫了。

這段由京都龍岸寺發(fā)布于11月26日的視頻，展示了在一年一度的龍岸寺“超十夜法要”活動中，8尊放置于無人機上的小號菩薩像，正繞著中間的大號釋迦穆尼佛像飛行的表演場面。據(jù)龍岸寺的僧人說，此舉意在通過現(xiàn)代科技，為觀眾模擬典故“阿彌陀佛接引圖”中的場景。

當然，這個表演還遠遠稱不上不完美。整個表演都是在室內(nèi)進行的，無人機飛行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把僧人們誦經(jīng)的聲音都蓋過去了。

但老實說，我也很難想象有人會在如此炫酷的RGB光效浮空飛天佛面前，還能抽出心思去聽后面的僧人誦了什么經(jīng)、講了什么文。所以，這只能算是個無傷大雅的小瑕疵。

并且，由于室內(nèi)無法接收到GPS信號，無人機的所有行動都是通過編程控制的，難度不小。這也是為什么相關(guān)人士都在慶祝這場表演的圓滿完成。

龍岸寺僧人三浦耀山的推文，他制作了表演中用到的佛像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場表演中用的是大疆生產(chǎn)的“RoboMaster TT 編隊飛行套裝”——看來，佛法無邊，但還是有“疆”的。

實際上，“超十夜法要2023”的這場“接引”表演，并不是龍岸寺的第一次嘗試。在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們就已經(jīng)利用“RoboMaster TT 編隊飛行套裝”進行了一次類似的表演——只不過，中間那尊制作精良的“釋迦穆尼佛像”，可能在當時還沒做好。

2022年表演時的照片

并且，龍岸寺的無人機“接引”表演本身，其實也經(jīng)過了相當一段時間的沉淀。在早期版本的表演中，由于技術(shù)限制，他們只能做到3臺無人機的編程飛行。據(jù)說，他們最終打算使用25臺無人機，把《阿彌陀佛接引圖》中的25位菩薩完全地展示出來。

這樣的行為，確實和我們印象中需要遵守清規(guī)戒律的僧人形象不大一樣。不過，這也是有原因的——龍岸寺屬于日本佛教中的“凈土宗”，這個宗門本身就是以戒律寬松而著稱的。除了龍岸寺以外，曾經(jīng)因為把寺內(nèi)供奉的圣觀音菩薩和馬頭菩薩畫成二次元美少女而著名的治寶山凈泉寺住持林志宏，同樣也屬于“凈土宗”。

除此之外，創(chuàng)建了“Kissaquo”樂隊的海禪寺副住持藥師寺寬邦，屬于臨濟宗；把B-BOX和《心經(jīng)》結(jié)合起來的平成院副住持赤坂陽月，屬于曹洞宗；在佛堂舉辦電音DJ蹦迪的照恩寺住持昭倉行宣，屬于凈土真宗。這些都算是戒律比較寬松的宗門。

當然，也不是所有僧人都是這樣的。在日本，仍有不少僧人和我們印象中的僧侶形象一致，但正因為遵守戒律，他們成了“沉默的大多數(shù)”，以至于現(xiàn)在提起日本僧人，我們腦海里浮現(xiàn)的往往是這種不怎么嚴肅的形象。

有端聯(lián)想

不過，“不嚴肅”并不一定就是壞事。對生活在現(xiàn)代的我們來說，這種“不嚴肅僧人”反而帶來了更多的情緒價值。

與上面提到的眾多寺廟住持一樣，龍岸寺的住持池田龍法，同樣也是一個不走尋常路的人。除了上面提到的無人機“接引”表演，他還在龍岸寺組織了很多類似的新奇佛教活動。

出現(xiàn)在自辦宣傳雜志封面上的池田龍法

比如，上文提到的龍岸寺僧人雕塑家三浦耀山，除了日常的工作以外，還負責在龍岸寺經(jīng)營一個名為“佛佛部”的佛像雕刻興趣社團。除了傳統(tǒng)的雕刻技術(shù)，他們還會采用3D打印機等新工具?！胺鸱鸩俊钡囊恍┳髌繁环胚M扭蛋機里，成了龍岸寺的知名紀念品，甚至有賣斷貨的情況出現(xiàn)。

再比如，池田龍法還樂于組織不同宗教之間的對話，為了不讓活動的氣氛過于嚴肅從而使交流變得困難，他特意采取了一種類似于“女仆咖啡廳”的形式來舉辦交流活動。日語的“女仆”（メイド）與佛教用語“冥土”諧音，這個交流會因此被取名為“冥土喫茶”。

實際上，正是在前面的“接引”表演中出鏡的敲木魚女仆“くーたん”向池田龍法提出了“冥土喫茶”的創(chuàng)意。為了表示對活動的重視，她特意去正式的法衣店定制了這套由佛教法衣工藝制作而成的女仆裝。

在此之前，“くーたん”還只是京都市立藝術(shù)大學雕塑系的學生。在龍岸寺學習雕塑的過程中，她逐漸對佛教產(chǎn)生了興趣。現(xiàn)在，她不僅因為“冥土喫茶”成了龍岸寺的一員，還考取了宗教學的大學院修士（相當于國內(nèi)的碩士研究生），正在更進一步地研究藝術(shù)與宗教。

“くーたん”并不是唯一被吸引而來的年輕人。池田龍法的做法，讓很多人慕名前來龍岸寺，并因此對佛教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像上文提到的“超十夜法要”，就是幾年前由一名就讀于京都藝術(shù)大學的學生提議的。

作為一個藝術(shù)節(jié)性質(zhì)的活動，除了無人機“接引”表演，年輕人們還可以在“超十夜法要”上展示自己的藝術(shù)作品、觀看偶像愛豆們表演。池田龍法不僅大方地把寺院和殿堂借給他們作為活動場所，還參與了整個活動的統(tǒng)籌和協(xié)調(diào)。當然，這很辛苦，但池田龍法認為一切都是值得的——“寺廟的作用是把佛教作為一種體驗傳達給大家”他如是說。

在江戶幕府時代，“寺檀制度”令每個日本人都被登記在附近的佛教寺廟名下（有點類似于基督教的“教區(qū)”），佛教的存在貫穿了他們生活的始終。在明治維新以后，“寺檀制度”被廢除，佛教寺廟的地位也大不如前，以至于今天不溫不火的狀態(tài)。

對這樣的現(xiàn)狀，池田龍法有著自己的思考。他在接受采訪時說，“如果佛教文化不改變，佛教就無法融入現(xiàn)代生活方式?！边@是一個人們不會再在家中配備佛壇的時代，但也是一個人人都可以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與僧人直接相連的時代。通過這些看似有些“奇葩”的新方式，池田龍法正在重建人們與寺廟的聯(lián)系。

在今天，佛教依然有用。佛教寺院的文化和生活方式，依然能為人們提供非常重要的情緒價值。時代變化很大，但現(xiàn)代人對這些情緒價值的需求沒有變。在一方心靈的凈土中得到休憩，這對生活壓力巨大的現(xiàn)代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而對佛教來說，如果用故步自封的態(tài)度，去被動地讓人適應，那么自然會陷入無人問津的境地；如果與時俱進，以一種年輕人喜歡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現(xiàn)代生活中，倒是個對雙方都有利的事情。正所謂“小乘渡己，大乘渡人”，這么看來，池田龍法舉措之中的佛教意味，其實還挺濃厚——

“須菩提，于意云何？菩薩莊嚴佛土不？”

“不也，世尊?！?

“何以故？”

“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